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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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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透过树荫和花影,只遥遥地看见步霄一眼,鱼薇就明白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。

    从昨晚,舞会结束她被司机送回家,她跟他通了个短短的电话后,步霄就消失了,她从一大早就开始找他、联络他,没有任何回信,鱼薇隐隐猜测他是回家坦白去了。

    步霄把所有事都自己揽了,但这件事情,明明是她必须要出面、去跟他一起面对的。

    就在刚才,她在g大图书馆自习时接到了步徽电话,看着那个来电显示,她冷静了一下,打了个腹稿才接通,果然他来向自己求证她是不是跟他四叔在一起了,鱼薇刚刚开口只回答了一个“嗯”,准备的解释都没说出口,电话就被步徽按断了。

    接着再怎么给他打,他也不接电话,鱼薇知道这事已经迫在眉睫,她怎么可能坐得住,从图书馆跑出来,打了个车就往步家赶。

    来到步家院子门前,她跟从门里出来的步徽打了个照面,鱼薇有点愣住,她真的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。

    步徽眼眶是红的,头发凌乱,领口也敞开着,情绪看上去差到了极点,好像哭过,果然,他在看见自己的那一瞬间,一秒的怔忪过后,他露出了从来没有过的表情,眼眸中满是痛苦和受伤,还有一丝怨恨,很快就别过视线去了。

    见他就要跟自己擦肩而过,鱼薇的心像是被冰了一下,她这才意识到了事态严重,伸手去抓他的手臂:“步徽,你能不能先别走,我有话跟你说。”

    步徽被她抓住手臂时,顿时像是触电,一下子就把她的手甩开了,离开前丢下一句:“我不想看见你。”

    看他大步离开,鱼薇赶紧追上去,结果远处从山道上忽然驶来一辆跑车,车速很快,倏忽间已经停在步徽面前,步徽二话不说上了朋友的车,扬长而去。

    她其实早有心理准备,步徽知道了她跟步霄的事之后,再次看见自己肯定会膈应,毕竟他追了她这么久,虽然后来放弃了,但她这么快就跟他的叔叔在一起了,步徽估计会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喜欢玩弄人心的女孩。

    但她从没想过,步徽的反感会这么大,情绪波动到如此难以控制的地步,而且发泄在了步霄身上,鱼薇在看见步霄从门里走过来时,她觉得心被揪了起来,只能瞪大眼睛,愣在原地,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。

    步霄被打了,很显然是被步徽打的,左脸颊一块淤痕,鼻子和唇边全是血,甚至连白衬衫的前襟上都染了一大片红色,他拎着外套、慢吞吞地走过来,在看见自己的那一刻时,露出她很熟悉的笑容,但脸上还挂着彩,让那一丝笑看上去说不出的疲惫。

    “家里有点乱,我送你回去吧。”步霄挑了挑眉,走到她身边,她还在心疼得深呼吸,被他一把搂住肩膀,朝着他的车走去。

    等坐上了车,鱼薇赶紧翻包,拿出纸巾递给他,步霄擦了一下血,用纸堵住鼻子,过了很久,血才全部被止住。

    看着那堆被血染红的纸团,鱼薇又气又心疼,语气也冷硬起来:“你都被打成这样了,为什么没人管你?”

    好歹留在家里止一下血,涂点药,步霄都伤成这样了,为什么家里人都不管不问,他是犯了什么大罪了,要被这样冷漠对待?鱼薇越想越生气,难道他仅仅是因为跟自己在一起了,就得受这个罪,连个关心他、站在他这一边的人都没有?

    “没事儿,”步霄还从来没看见鱼薇这么冷的表情,赶紧哄她,语气又缠人了几分:“你不是来管我了么?还要别人管我干嘛…”

    鱼薇转过脸,跟步霄对视着,她尽量劝自己平静,但看见他左脸上那么触目惊心的一块伤,她实在难受死了,倾过身,用手摸了摸他的脸,深深蹙眉问道:“疼不疼?”

    步霄心情顿时好了一些,今天一整天疲惫和痛苦在此刻消失得差不多了,他笑了笑,抬手握住她摸自己脸上伤痕的手,柔声道:“有什么好疼的?我以前差点儿被砍死也没疼过,你真的不用气,因为我确实欠揍,家里才没人管我的……”

    鱼薇又贴近他一些,跟步霄对视了很久,接着他捧起她的手,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,抬起亮晶晶的眼睛,声音很难得的正经:“疼不疼都无所谓,只是很想你……想着,要是能跟你一起吃顿饭,搂着你睡一会儿,休息一下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回我家吧。”鱼薇赶紧说道。

    这天在开车回去的路上,车里是从未有过的沉默和安静,鱼薇知道步霄累了,而且他开车的侧影一直没有笑,表情严肃,他心情应该不好,整个人都被一种低迷的情绪笼罩着。

    她了解他的感受,于是一个字也不说,一件事也不问,就让他静静地呆着,有一个可以喘息的空间。到了她家,步霄坐在沙发上抽烟,她从房里拿来医药箱,把他脸上的伤清洗了一下,用小棉签一点点涂好药,把他脏掉的衣服脱下来,换了件他留在这儿的新衣服,又拿来毛毯,让他躺沙发上睡会儿。

    “滴”的一声打开了空调,鱼薇接着进了厨房做饭,门关好后,整个客厅就只剩下步霄。

    屋里光线幽暗,他盖着她的毯子,她身上的香气和药膏的味道糅合在一起,仿佛是世上效果最好的一剂镇定剂,步霄躺倒在沙发上,觉得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这么安宁过。

    他真是蠢透了,还特别大男子主义,妄想可以把所有事很爷们儿地一个人扛了,结果弄成了一个大僵局,所有事都被他搞砸了,他自负又自大,不仅伤害了小徽还伤害了自己,到头来,还要到她这里找安慰。

    她到底是不是十八、九岁?哪个女孩儿在十八、九岁的年纪像她似的,活得像个老干部?

    他开始贪恋和依赖她给自己的那份感觉,她从不浮躁,也不折腾,静静地存在着,气定神闲的,还照顾着自己,就连她的屋子都跟她的人一样,有种恬静的柔美,像是这时在客厅里吹着的舒适而干燥的冷空气,厨房里隐隐传来的做饭的声音,毯子里帖和着皮肤的淡淡暖意……

    步霄躺在沙发上,在暗暗的光线里,很自嘲地笑了,因为他的肚子在此时很应景地叫起来,一天没吃东西都没觉得饿,这会儿窝在沙发上,他饿得前胸贴后背。

    他干脆希望自己的一辈子在这一刻全部过完,伤了有人给自己抹药,饿了有人给自己做饭,他这个大蠢货把一切都搞砸了的时候,还有人心疼自己,为他生气、抱不平……

    从沙发上坐起来,步霄把毛毯掀开,站起来朝着厨房走去,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的那个曼妙的身影,在他拉开门时从模糊变作清晰,真真实实地浮现在他的眼眸深处,是鱼薇在给自己做饭的背影。

    不管经历了什么波折,有几个人反对,步霄觉得能跟她两人呆在一起,哪怕一秒,他也想暂时把所有人都忘了,好好珍惜和享受。

    厨房里开着灯,晕黄色的暖光,电饭煲的按键恰好跳起来,小砂锅里煨着汤,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,米饭香已经飘出来,鱼薇正在沸水里焯着蔬菜,忽然被步霄从身后很温柔地抱住了。

    “嗯?”鱼薇一愣,动作停下来:“你不是睡了么?”

    步霄双臂从她身后紧紧圈住她的腰,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,深深地闻着她颈间的香水味,一直拥抱了她很久很久,久到两个人的体温纠缠在一起,成为一样的热度,他的疯病又犯了,在她耳边声音低沉地说道:“宝贝儿,给我生个孩子吧……”

    鱼薇听见他憋了半天,说出一句疯话,叹了口气,接着听见他为自己疯话的注解:“肚子大了把你带回家,谁也不能说不行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就这一个主意?”鱼薇简直无语了,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说自己确实该打了,事情闹成这样他还有心思开玩笑:“你非得一个人把事情全部扛了,现在弄成这样,你也不好好想想是为什么。”

    步霄被她训了,哭笑不得地站直身子,松开了手,走到一边靠着流理台,其实他本来没想那句话的,结果一抱住她,就想彻底占有她,把她叼回狐狸窝,用最快最可行最肆无忌惮的办法,不去考虑任何人的感受。

    当然,那也只是想想,步霄被鱼薇的下一段话拉回了纠结的现实情况里。

    “我会给步徽解释清楚的,他不该怪你,你没有跟他抢,是我先跟你告白的,等他知道了就会原谅你,所以你不要一个人把事情全揽了,有些话你跟他说,还不如我去说。”鱼薇一边做饭,一边很有条理地说道:“等过几天他冷静了,我就去找他,他会接受的,毕竟他本来就已经放弃我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他其实没放弃……”步霄叹了口气,这才想起来她还不知道事情真相,只好把“欲擒故纵”那事儿跟她说了。

    鱼薇瞪大了眼睛,终于明白今天步徽为什么这么大反应,还跟步霄动手了,几件事情阴差阳错地发生,最后叠加起来的效果就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。

    如果步霄没有教侄子“欲擒故纵”,鱼薇不会误以为步徽已经放弃自己,想都没想就去给步霄表白,表白成功了连个预防针都不给他打;而如果表白那天,步徽也没有去外地比赛,他们俩也不可能对他一瞒瞒这么久;偏偏步霄今天跟步老爷子摊牌时,他又忽然从医院回来了,从别人嘴里听说这件事,肯定很难接受……

    现在从步徽的角度这样一看,的确像是他们俩偷偷背着他在一起,但其实早在那之前,她跟步霄已经两情相悦了很久了。

    谈不上谁对谁错,每个人在自己的角度和立场都有着自己的感受,顺应着局面做出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各种反应,这件事只能等着一次机会,让所有人坐下来,把事情讲清楚。

    当晚步霄在她家里吃了顿饭,又给步徽打了个好几个电话,依旧没人接,步霄因为担心侄子,只能再次急匆匆地赶回家去找大嫂商量对策,说实在不行的话,要去学校找人。

    一直到了晚上,鱼薇在临睡前听说的,还是步徽不见人影,不接任何人的电话,全家人都在担心他的安全,她想了一下,拿起手机也给他拨了五通电话,一次都没打通,最后只能作罢,按灭了手机,翻身睡去。

    看见屏幕碎掉的手机上,在黑色裂缝之间,一直闪着的那个名字,步徽看着它在黑暗里亮起,又熄灭,一次又一次,最后终于不再有任何的动静,抬头一看,五楼的那盏灯被按灭了,鱼薇房间里一片漆黑,那片漆黑一直从她的窗边延伸到他的面前,把他湮没在黑暗里。

    步徽还是坐在之前被她拒绝那晚的老位子,这次连个陪他的人都没有,他现在样子难看到不想被任何人看见,手机翻过来已经连后盖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下午的冲动和愤怒还不如永无止境地纠缠着他,占据着他,因为他这时才发现,远比那种感觉要痛苦百倍的,其实是心痛。

    他坐在她家楼下,不能上楼跟她说话,也不想跟她说话,但心里一遍遍想着,她现在是四叔的女朋友,他这辈子永远不可能追到她了,她已经是别人的,他每想一遍都觉得受尽了折磨。

    步徽想不透,为什么自己觉得是最好的东西,全拿去给她了,她却视如空气,他只知道单纯地想对她好而已。但等他把这一点想明白,他却更无法承受。

    她没有做错任何事,只是不喜欢自己罢了。